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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4

靈魂急轉彎(Soul):活著就是意義本身

 

《靈魂急轉彎》此一中譯片名,一眼就能讓人聯想到《腦筋急轉彎》(Inside Out)。這兩部動畫電影都由 Peter Docter 執導,其共通點在於將抽象事物具象化、形象化,成為「角色」——《腦筋急轉彎》將「情緒」形象化為樂樂、憂憂、怒怒、厭厭;《靈魂急轉彎》則將「靈魂」具象化為藍綠色的小精靈。

另一共通點則在於迪士尼皮克斯一向的強項:以簡馭繁並觸動人心。《靈魂急轉彎》並沒有太複雜的劇情,驚喜往往來自細微的巧思,動畫呈現的人物肢體與神態搭配上音樂就能讓觀眾的心情隨之起伏,加上故事的核心十分貼近人們的日常,於是簡單的道理能成為療癒又感人的觀影體驗。

不過要聊這部電影,應該還是要從這個亙古的哲學探問開始:「你相信人有靈魂嗎?」


—下文透露部分劇情,若您擔心影響觀賞心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本文同步發布於方格子



「你相信人有靈魂嗎?」

這是個哲學家與眾人仍舊沒有答案,但有不同觀點的「心物問題」(Mind–body problem)。歷史上哲學家對此問題的論述大致可分為三種觀點:

  1. 唯心論:主張物質源自於心靈,只有心靈是真實的。
  2. 唯物論:主張心靈是一種物理現象,由身體組織的運作而產生。
  3. 心物二元論:主張人由「心靈」和「肉體」兩部份組成,且心靈與身體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其實《靈魂急轉彎》並沒有處理這個哲學問題,因為故事的設定顯然已經決定其立場是「心物二元論」,於是有屬於靈魂的世界,當人們死亡,靈魂就會來到「作古畢業班」;當人們進入忘我的心流狀態,便彷彿是靈魂脫出;當人們執迷而行屍走肉,是其靈魂迷失受困。而在一切有生命之前,靈魂被描繪為一個個尚未有形象的小精靈,正等著做好準備前往「人世」。而有感官感知的是身體,靈魂無法體驗披薩的香氣與味道。

若是不相信「心物二元論」的觀眾,理解了《靈魂急轉彎》的設定再來看電影,應該可以少些立場上的衝突感。若是對「心物二元論」有同感的觀眾,也可以與不同觀點的朋友由此電影延伸討論這個有趣的哲學話題。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回到電影,既然未特別處理心物問題,那麼《靈魂急轉彎》真正的主題是什麼呢?我想正是另一哲學問題:「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主角喬(Joe)是個一心想成為爵士樂演奏家的音樂老師,在終於獲得絕佳登台機會的那一天,狂喜得完全忽略周遭路況,竟跌落下水道。霎時靈魂來到「作古畢業班」的階梯上,無法接受自己就這樣死去的喬掙脫掉入「投胎先修班」的領域。

這之後,電影不斷突顯出喬對於成為能站上舞台的爵士樂手有多麼渴望。看見自己的人生投影說出「我的人生毫無意義」的喬,一直認為自己一生的志向就是成為爵士樂手,若沒能成功,這一生就沒有意義了。也因此,喬看著「投胎先修班」的靈魂在萬物堂嘗試各種事物時,自行解讀了將出現的「火花」(spark)就是生來就要做什麼的天賦。

和 22 號靈魂相遇後,回到人世意外錯置靈魂,變成了貓依然滿腦想著如何讓自己成功登台,當學生前來找喬,當 22 號為地鐵的吉他手感動,貓身體的喬都沒有聆聽。也因為 22 號,非常習慣和理髮師朋友聊爵士的喬才驚覺,自己從未了解這位朋友曾經的志向和人生的轉折。如電影形塑「忘我」與「執迷」的靈魂彷若在同一空間,喬那份「我天生就要當爵士樂手」卻尚不得志的想法也已與執迷相去不遠。

直到真的與桃樂絲樂團完成第一次的演出,完成喬一直夢寐以求的時刻,喬才發覺並沒有他原以為「會更不一樣」的感覺,那時桃樂絲笑著告訴他一則小小的寓言:

有一天,一隻小魚問老魚:「大海在哪裡?我要去找它!」

老魚說:「我們就在大海當中啊!」

小魚不滿意地回應:「這只是水啊!這不是大海!」

或許我們都有這樣的迷思,以為人生會有某個「決定性的時刻」;以為「沒有_____就不算活過」而必須追尋著想填入底線的事物。投胎先修班的傑瑞(到現在還是有點難解釋傑瑞和泰瑞是什麼東西)也戳破了喬的誤解:「Spark is not your purpose.」「火花」並不是志向、天賦或人生的意義,僅僅是想要活在人世的心。如導演彼特達克特所言:

其實「生命」就是你正在做的一切,而這一切阻止你死亡的想法。

The literal meaning of life is whatever you're doing that prevents you from killing yourself.

所以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實則端看我們如何看待「活著」,因為意義從來就是人自己賦予的


活著,就是意義本身

看完《靈魂急轉彎》,或許大家都會開始談「活在當下」,值得玩味的是,如果將「活在當下」視為人生意義的來源,恐怕也會掉入尋求意義的迷思之中。

關於這點,電影並沒有給予更深一層的回應,不過《靈魂急轉彎》確實提醒了觀眾往往會忽視日常的傾向。於是讓第一次來到人世的 22 號像個孩子一般,收藏披薩邊與棒棒糖,看見長號女孩對音樂的純粹喜愛,為街頭的歌聲感動,躺在街上感受風、欣賞天空,忘我地凝視樹梢旋落的葉。

22 號有好幾次說自己正在「玩爵士」(Jazzing),喬則回以沒有這種說法,但關鍵就在於「ing」,22 號當時關注的是自己「正在做的一切」,而非不存在於當下的事物。

這份感受則是在喬第一次演出後返家,獨自彈奏時才重拾。隨著琴聲浮現22號用自己的身體看見的與感受的畫面,浮現兒時的自己與父母、相當平常的用餐時刻、教學的場景……這次喬不再像當初悲嘆「我的人生毫無意義」,那逕自落淚的時刻,觀眾可能都會投射自身,感嘆許多日常其實都是人生中的美好

我想導演想表達的,並非只是尋求每一刻的歡快,而是為自己感受到、體驗到的一切賦予意義,且這意義並不來自某種「目的」,如導演這麼解釋:

人生的意義從來不是關於外在的一切,而是關於你如何去看待和面對,如何去感受和理解你的內心。

於是 22 號說他在人群中、地鐵上也會害怕,卻仍想活。喬在最後則說:「我不確定。但我會享受活著的每一分鐘。」活著,就是意義本身


視聽感受上的巧思

最後想分享我看見《靈魂急轉彎》在視覺與聽覺上的巧思。

首先是視覺上的色彩運用,觀眾應該不難發現,在人世的色彩往往是沉穩的暖色,秋天轉紅的樹葉、紅色的街道柵欄、喬的母親或理髮師褐木色的店舖、深紅色的舞台、喬原先暖黃色的西裝等等,而靈魂界的色彩則是黑白與明亮柔和的藍綠色為主。有趣的是,這樣的色彩設定讓穿著醫院淡藍色衣服,或後來換上湛藍色西裝的喬在人世的畫面中是比較突出的,也可以解釋為藍色的服飾象徵了喬與靈魂界的連結。

而聽覺上,《靈魂急轉彎》的配樂也十分有趣,人世間的配樂最常出現爵士樂,或有著街道熱鬧雜沓的聲響,是較為豐富的聲音;相對的,在靈魂界的配樂較類似科幻電影常出現的電子音效,沒有什麼旋律。可以說也藉由配樂呈現出實體與抽象世界的差異。喬最後的獨自彈奏則是非常溫暖的旋律,搭配上種種回想畫面,幾乎能讓人和喬一起落淚。

整體而言,《靈魂急轉彎》無論在視覺美術或聽覺配樂上的處理都非常細膩,加上故事單純的動人和發人省思,是非常適合新年觀賞的電影!


(註:以上圖片取自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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