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萬物論 The Theory of Everything》：希望來自不懈地探尋

The Theory of Everything  / James Marsh / 2014

I have always wondered what makes the universe exist. 

Time and space may forever be a mystery, but that has not stopped my pursuit.

我總思考著宇宙如何存在。時間與空間可能永遠是個謎，但這從不讓我停止探尋。

——Stephen Hawking

　　《愛的萬物論》是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傳記電影，飾演霍金的艾迪．瑞德曼（Eddie Redmayne）剛拿下奧斯卡最佳男主角，全靠他將天才宇宙學家——因漸凍症而逐漸失去行動能力的模樣——詮釋得讓霍金本人都覺得彷彿看見自己。而這部將真人真事搬演上大螢幕的電影，確實有將霍金與前妻潔恩的故事動人與煎熬之處呈現出來，不過對我來說似乎少了點用鏡頭敘述之外的醞釀和延伸，所幸無礙於看到電影呈現的霍金，與霍金的情感及生命歷程，讓我感受到，希望、愛與真理，或者說那可以「解釋萬物的方程式」，全都來自努力不懈地探尋。

—本文有透露劇情，若您擔心影響觀賞心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電影由霍金與珍的相遇開始，潔恩上前打招呼，霍金說"Science"，潔恩說"Arts"，可見兩人的專長與興趣領域完全不同，卻也因此別有意義。當潔恩說自己研究中世紀詩也如時空旅行，以及後來潔恩用豌豆與馬鈴薯向強納森解釋著霍金的理論，這兩幕都讓我看到潔恩試圖理解霍金，但潔恩前後的表情已截然不同，那個在舞會與霍金談笑的潔恩萬萬沒有想到，霍金會罹患無法痊癒，可能致死的疾病，逐漸失去行動能力，甚至自她因愛選擇與霍金一同面對，她的笑容就漸漸消失了。那個在餐桌上用叉子比劃說明的潔恩，帶著毫無笑意、近乎不耐的表情，說明理論，卻像說明著她所理解的霍金，已令她快到極限了。

　　當霍金得知自己罹患漸凍症，可能只能再活兩年後，他首先問醫生：「How about my brain？」他只怕自己不能再思考了，但事實上更大的困難不是僅僅擁有思考能力就能應對的。面對人生劇本被突如其來地改寫，他頹喪至極，那時，讓他重新擁有動力與樂觀的正是潔恩。看完電影時，霍金最讓我佩服的並非他的天才，而是他一直沒停下腳步，總能說出「沒事的」與許多幽默的話，但是不能忘記他也曾經完全絕望，曾經放棄自己，他之所以能夠繼續走下去，能夠積極正向地看待事物，能夠說出「有生命的地方，就有希望」這樣的話，可說全是因為那時潔恩選擇拉起他，選擇不畏艱難地與他在一起。

　　（我們的人生也經常如此，在最困難的時候，若有人願意堅定地與我們同在，那會是多大的力量。同樣地，若身邊的人遇到困難，我們是否有足夠的勇氣與愛，讓我們成為他們走下去的力量呢？）

　　但是僅有那一份愛是不足以維持關係與婚姻的。時間一長，霍金過於樂觀的堅持反而成為潔恩的生活壓力，我總覺得潔恩後來竟生了三個孩子，或許有部分是因為她需要堅定自己對霍金的愛，可是有一幕是霍金坐著輪椅和孩子玩耍，把家裡弄亂了，那時看著霍金的潔恩，就像要炸裂一般！直到在唱詩班遇見強納森，有了幫手，也有了性格與興趣較為接近的朋友，強納森成為了潔恩的支柱，而潔恩也知道，就只能到此為止，可是這時家人卻懷疑起她的孩子究竟是誰的，潔恩再堅強，仍會被懷疑脆弱，即使她一開始就和霍金的父親說：「或許你們覺得我會不夠堅強，但我愛他，他也愛我。」但她堅定得近乎憤怒的眼神都不足以讓懷疑消失，這豈不令人難受。

　　當霍金說要去觀賞音樂會，和潔恩說可以與強納森帶孩子一起去露營，其實我想霍金心裡也很清楚，潔恩需要強納森，他們一家人都需要幫手，他應該也明白，潔恩與強納森已經有了情感，但他絕對不會為此說些什麼，因為他是愛潔恩的。只是沒想到事情變得更糟，霍金感染肺炎，潔恩決心為了讓霍金活下去要進行氣切，以及後來拿著識字板教霍金的表情與肢體，令人印象深刻（她幾乎是顫抖著），潔恩真的從未放棄霍金，她也就是霍金不再放棄自己的原因。

　　後來有了伊蓮的協助，潔恩變得比較輕鬆，但看到伊蓮能夠與霍金談笑，她心中何嘗沒有另一種沉重呢。霍金與潔恩在最後一個晚上的對話其實有很多東西在裡面，因為霍金需要打字再由機器發出聲音，所以能看到他的猶豫就在發光的螢幕上，當他告訴潔恩他要和伊蓮去美國，和潔恩說"Thank you"、說"How many years?"、說"Sorry"，那時兩人的眼淚或許就是一種深知彼此，深存有愛，而選擇諒解與分離的複雜感受吧。（一直覺得電影在這一幕處理得有點可惜，稍微收得太快，不然這幕的氣氛與情緒應該會更催淚。）

　　

　　最後霍金至白金漢宮受封爵士，他帶著潔恩與三個孩子同行，當他們看著在花圃間已經長大許多的孩子在玩耍追逐，霍金說了一句：「You see what we made？」其實霍金與潔恩創造的不只是孩子，還有與這些孩子共處的時光，與彼此共享的愛，以及生命的奇蹟。據說霍金本人看完電影寫了這麼一段話：「因為我的研究工作，所以能夠優先對宇宙如何運作有些瞭解，但如果沒有我愛的人在那裡，它只不過是一個空蕩蕩的宇宙。」（I've been privileged to gain some understanding of the way the universe operates through my work, but it would be an empty universe indeed without the people that I love.）電影中雖然沒有特別突顯霍金的轉變，但可以看出他從絕望，有些過度樂觀、自負，直到不能言語後，有時僅僅是看著望著，而說出幽默的、體諒的話語，以及最後與潔恩坦白，我想，霍金在探尋宇宙的同時，何嘗不是在探尋生活、生命與人生的解法，而他獲得的體悟，即是這不懈探尋的旅途中最重要的收獲，即是愛與希望。

　　電影中霍金有一席話非常激勵人心，他是這麼說的——

「我們只是其中一種靈長動物，生活在一顆很小的星球上，而它繞著一個很普通的恆星公轉，除此之外，銀河系只是千萬億個星系中的其中一個。但是，自從人類文明誕生，人類就一直渴望了解世界的潛在法則，關於宇宙邊界的樣貌，肯定有一個很特別的答案，想想還有什麼比沒有邊界更特別呢？有，那就是人類的潛力也是沒有邊界的。我們都是如此與眾不同，然而無論生活多麼艱辛，總能找到一個讓你發光發熱的舞台。有生命的地方，就有希望。」 

There should be no boundaries to human endeavor. We are all different. However bad life may seem, there is always something you can do, and succeed at. While there's life, there is hope.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希望。因為有生命，人類就擁有無限可能。希望不在他方，希望源自我們自身不懈地探尋。

——

　　除了上述內容，這部電影還有些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其中一個是霍金獲得博士學位後，他的朋友到家中一起吃飯慶祝，大家聊得很開心，霍金卻突然默默離開餐桌，潔恩看看他，但沒有跟上去，而後是霍金要上樓卻只能跌趴在樓梯上的畫面，他在樓梯底往上望，看見自己那還只是嬰兒的孩子也望著他，那一幕裡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卻很強烈，不過同樣有點可惜，滿快又切到下一幕了。

　　另一個是潔恩和霍金晚上的談話是這樣開始的，霍金正完成他的《時間簡史》，潔恩看著打字機打出霍金的文章，文末這麼寫道：

However, if we do discover a complete theory, it should in time be understandable in broad principle by everyone, not just a few scientists. Then we shall all, philosophers, scientists, and just ordinary people, be able to take part in the discussion of the question of why it is that we and the universe exist. If we find the answer to that, it would be the ultimate triumph of human reason--for then we would know the mind of God.

這一段很經典，不過潔恩的重點放在那個"God"上面。電影中一直都有宗教的問題環繞在霍金與潔恩之間，潔恩是虔誠的教徒，霍金則沒有特定信仰，就像他可以一再推翻自己的論點，真理只能不斷探尋，而非已有明確的答案，潔恩問過霍金有沒有去過教會，霍金也說只去過一次（而且不是為了受洗或者祈禱），但霍金知道潔恩會去教會，而在教堂外等她，這多少有些象徵意義，直到最後潔恩看到霍金寫出那個"God"，她激動地對霍金說：「你終於相信有上帝了！」不過霍金說他不是那個意思，潔恩就說：「你就不能讓我開心一下嗎？」從這裡其實可以看出潔恩和霍金的內在價值觀確實有所不同，也有個恐怕無法讓步的內在信仰或理論存在，所以電影中安排霍金在這段對話之後才說出內心話，也可以說是相當巧妙呢。

　　其三是霍金在演講時，看到觀眾席一位女子的筆掉了，那時他站了起來，去撿起了筆，電影畫面倒轉著他的一生。霍金雖然終生探尋著「時間」，但是終究不能倒轉時間，不能回到過去，但這也是為什麼「當下」與「生命」那麼可貴，因為那是唯一能讓我們感到時間延展開來的希望啊。

　　最後，綜觀《愛的萬物論》，是將霍金的一生濃縮得充滿情感了，只是可惜流暢之餘，有些值得讓觀眾再多咀嚼醞釀的畫面沒能多停留一會兒，好幾幕我都覺得剪接得太快了。不過艾迪．瑞德曼的演出真的頗令人欣賞，恭喜他奪得金球獎與奧斯卡的最佳男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