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08

《關鍵少數 Hidden Figures》:平等曾是一種不可能

Hidden Figures / Theodore Melfi / 2017
電影《關鍵少數》改編自書籍《Hidden Figures: The American Dream and the Untold Story of the Black Women Mathematicians Who Helped Win the Space Race》,書名副標雖長,不過將主軸講得很清楚。這本書重新挖掘了1960年代太空競賽背後三位真實存在,卻隱沒於歷史的非裔女性:凱薩琳強生(Katherine G. Johnson)、桃樂絲范恩(Dorothy Vaughan)、瑪麗傑克森(Mary Jackson)。電影中,這三位極具才能且堅強的非裔女性,經由演員的演繹,生動地展現其性格與不凡。整部電影節奏明快流暢,在溫馨與幽默之間,有更多偏見、歧視與種族隔離之荒謬的細膩呈現,能保持愉快的心情觀賞,又在觀賞後不得不佩服她們的堅毅,也對現今社會有所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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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可能透露部分劇情,若您擔心影響觀賞心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Mary,有工程師思維的人就應該當工程師,妳不能一輩子當計算人員。」
「Mr. Zielinski,我是黑人女性,我不會癡人說夢。(I'm not gonna entertain the impossible.)」
「我是一個曾在納粹集中營的波蘭猶太人,而現在我就站在太空船底下,它即將帶著太空人飛上星空,我們活出不可能!(we are living the impossible.)我問妳,如果妳是白人男性,妳會想當工程師嗎? 」
「如果我是白人男性,我現在就已經會是工程師了。」
瑪麗傑克森(Janelle Monáe飾)與Mr. Zielinski的對話揭示了電影想傳達的主旨。(source: IMDb

偏見潛藏話語中

  我認為《關鍵少數》對台詞有頗細膩的處理,自然呈現該時代人們在話語間有意無意的偏見與歧視。話語中潛藏的問題往往因為人們的習以為常而被忽略,換句話說,我們自身很難覺察某些用詞是否會帶給他人不舒服的感受。《關鍵少數》對這般情境營造並非不著痕跡,但也不過度著力,不直接煽情批判,而是挑戰觀眾是否敏銳。
  電影中重現1960年代的美國仍有種族隔離的情況,幾乎一切都被標上"colored",藉此區隔白人與「有色人種」,凡舉廁所、餐廳、辦公室、圖書館、學校、飲水機和巴士座位,當「有色人種」進入白人的圖書館,還會被白人批評驅趕。而主角凱薩琳強生(Taraji P. Henson飾)即便有著超凡的數學才能,也得面對歧視:調職到了太空小組,隔天竟多了一個標上 "colored" 的咖啡壺,供她「專用」。
  這些都還是顯而易見的部分。不只是種族歧視,對女性的偏見也無所不在,例如對於女性在NASA工作感到驚訝,背後正是假設女性相較無法勝任高難度的工作。此外,即使是只關心計算與太空計畫能否成功,而較能平等看待每一位員工的長官哈里遜(Kevin Costner飾)在和屬下說話時,仍會用"gentleman"來代稱全體,預告將無限期加班時則說:「快打電話給你們的妻子吧!」儘管該團隊中確實男性居多(電影呈現自然更加強對比,團隊中除了一位秘書,只有凱薩琳強生是女性),但不代表忽視女性就是理所當然該被接受的。同理,過去沒有女性參與會議,也不應是理所當然的事。
電影特別運用鏡頭提示觀眾哈里遜話中帶有偏見,對比鮮明。(source: IMDb
種種乍聽「沒什麼」的話語之間,其實都透露出人們的刻板印象、偏見、歧視。這幾個詞彙聽來負面而刺耳,但我們不得不承認,有時我們會不自覺地對某些特定人士投以異樣眼光。如今我們能夠對電影中的某些詞彙保有敏感,代換成其他情境卻不見得,包括對於階級、職業、性向、國家、宗教,仍有許多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影響我們的反應。
  然而,當我們被質疑帶有偏見時,往往很難面對這個事實,就如米契爾女士(Kirsten Dunst飾)對桃樂絲范恩(Octavia Spencer飾)說:「不管妳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對你們沒有偏見。」身為當事人的桃樂絲范恩帶有寬容與無奈地回應:「是的, 我知道你是這麼以為的。」我們這麼以為,認為自己並無惡意,卻仍未正視因而受傷或受壓迫的人。

桃樂絲范恩和米契爾的對手戲相當內斂好看。(source: IMDb)

隱忍與抱怨無法帶來平等,平等必須爭取

  我挺喜歡電影用腳跟特寫呈現凱薩琳急著想上廁所的窘迫,那小小的動作顯示凱薩琳必然是憋了一段時間、真的忍不住了。片中凱薩琳即便穿著高跟鞋,即便下大雨,仍帶著資料跑到800公尺外的西側計算部,邊上廁所邊驗算,那小跑步和廁所中的鏡頭帶有幽默氛圍而令人印象深刻(最後一職員跑去找凱薩琳,再一起跑回東側的橋段,也巧妙讓觀眾看出凱薩琳一定跑過這段路無數次),更襯托出凱薩琳受到哈里遜質問時的爆發。
  哈里遜質問凱薩琳每天都會消失一段時間,到底去哪裏混了,這時凱薩琳才將長久忍耐不公平待遇的痛苦爆發出來。這時,哈里遜才發現那個貼上"colored"的咖啡壺,才去拆了標上"colored"的廁所,當時他說:"Here at NASA we all pee the same color." 
  事實上,這話可以詮釋出很多意義。其一,人們很容易單就所見下判斷,而且特別容易聚焦在相異之處,總是忽略了相同之處;其二,明明走到任何地方,每個人的尿都還是同一種顏色,為什麼哈里遜這話特別加上"here at NASA"?我認為這透露了哈里遜將NASA職員的共同目標視為最重要的事情,既然每個人都是為了達成讓載人火箭安全升空與降落這一任務而努力,那麼一切都應該以達成任務為首要考量,膚色不過是枝微末節的事情,才能與責任才是該被在意的。
電影稍誇飾了凱薩琳的數學才能(遠高所有同事),讓觀眾印象更深刻
  但是,在沒有這般具體共同目標的地方呢?人們仍舊抱著偏見與歧視生活嗎?而受壓迫者能夠做些什麼?
  劇中的三位主角一直都表現得很有氣度,能夠在忍耐的同時,盡最大力量證明自身價值。但是,凱薩琳其實已經突顯隱忍不能解決問題,桃樂絲則唸瑪麗一直抱怨工程師培訓的種種阻撓(必要條件竟然是要在白人學校修課),同樣揭示抱怨無法改變現狀,電影同時呈現當時針對種族隔離的抗議活動,讓觀眾得以看到人們對於不平等的各種行動,雖難說哪一種是最佳生存之道,但無論如何,平等終究必須去爭取,才有機會成真
  於是,凱薩琳不僅卯足全力發揮才能且盡忠職責,還堅持將自己列為作者,並爭取參加會議的機會;桃樂絲擔起主管職責,不斷溫和而堅定地向米契爾爭取主管職位,同時訓練夥伴具備新的能力,為勝任新的工作做準備;瑪麗決定向法院請願,爭取首開非裔女性至白人學校修習課程的先例。
瑪麗成為非裔女性至白人學校修習課程的先例(source: IMDb)
然而,這三位女性都深具能力,還得加上這麼多努力才能爭取到他人的認同與一絲平等的機會,甚至也曾認為被平等看待是「不可能」的,不免讓人思考,對於沒有這番能力的平凡人,豈不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爭取平等的路上,確實會有很多衝突與絕望,例如電影中瑪麗回家發現丈夫與孩子正在看新聞,竟是同胞乘坐的巴士遭受攻擊。但也正因如此,有能力的人選擇以不卑不亢、不屈不撓的姿態,挑戰社會上既有的成見,走在前端成為先例,才有機會開啟平等的大門,並讓更多夥伴受惠。桃樂絲便是一個例子,當她有機會成為電腦部門的主管,即要求原本同行的夥伴也要一同調職,而瑪麗爭取到法官的認同,也就等同為想走同樣道路的人開啟機會。
  上太空原本是被視為不可能的事,當代的許多科技和技術也曾經只在科幻小說或專家的想像中出現,而歷史告訴我們,不可能的事物竟能在漫漫時間之流當中一項項成真。最難實現的不可能恐怕不在物質世界,而在人心,因為當我們認為一件事不可能,那就連變成可能的起點都沒有。換言之,如果我們連嘗試去理解、去想像、去爭取都不願意,平等的理想將永遠只是夢想
  真正的平等或許是一種不可能,可是正在活出不可能的我們,應當選擇相信可能,並盡己之力為自己與他人爭取權利與機會

桃樂絲率領組員前往西棟,處理IBM電腦的程式計算(source: IMDb)

其他小地方

  電影開頭是小時候的凱薩琳強生因為數學方面的天賦異稟,而獲得校方推薦跳級。她接過粉筆,小小的身軀在黑板寫下算式。而後運鏡到了樹林上頭,畫面上了色彩,接上汽車拋錨在途中,開始在短短的時間內形塑出凱薩琳、桃樂絲、瑪麗三人的性格。看到這段開頭時,我還滿意外的,一來是凱薩琳小時候的片段完全沒有出現在預告片或片花,二來是一小段呈現凱薩琳辨認幾何形狀的特效讓我聯想到《愛的萬物論》(The Theory of Everything),但後續並未再出現類似的呈現。倒是凱薩琳也在會議接過粉筆,當場進行降落點的計算,是個漂亮的呼應。
  另一個小地方,是對於家庭的描繪,凱薩琳、桃樂絲、瑪麗三人的家庭雖然都是蜻蜓點水式的穿插在主要事件當中,卻非常有效地讓三人增添了「為母則強」的形象,我就很喜歡她們與孩子的互動。

  整體而言,這是一部會讓人重新擁抱樂觀的電影,雖然一些對比、誇飾與積極氛圍的營造可能稍微降低了真實感,幽默與輕快的配樂則讓議題不那麼沉重,不過確實會讓人留下正面印象。電影本身或許不會成為經典,但絕對能成功引起人們對這段歷史、這些人物以及相關議題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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