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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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上大學之後,真的是少了一個棲地。
好喜歡以前有一個小小的位子,木頭桌椅,右上角或左上角常有教室被當考場而貼上的紙標籤,總會在上面寫字、亂畫。抽屜裡放著兩課本,整齊地排列,右手邊會疊比較少本,上面放一包小衛生紙。自己的棲地就那麼大了,但也是棲地。(我想起周夢蝶滿足於他的書攤,小小的領地:四個榻榻米大、四百廿一本書,每天淨賺卅元就可「pass」了。)
每個人都有一個棲地,有人雜亂,有人桌面盡是立可白,有人一塵不染,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棲地(適合的高度和環境),然後每過一個月,要搬著棲地上的一切挪動到新的位置,雖然有了不一樣的視野和角度,但還是熟悉的桌椅,熟悉的領地。而每次抽籤換座位,大家都心驚膽顫,又興奮不已,既好笑又好玩。有時和好友坐在一起,有時和不熟的人成為鄰居,其實都很好,最怕的是前後可能幫你改考卷的人你不喜歡,但真的都還不錯,大家都安於自己的棲地。
下課的時候,或午餐時間,有的人會開始到處串門子,聚成一團一團,大概像是小型聚落吧,每個人有每個人熟悉的圈子。我比較常一個人吃飯,因為忙,但有空又有心情的話,通常還是會找人一起吃飯聊天。半個小時,明明很短,卻總能聊得很多(現在好像永遠聊不多)。
記得高二有一次回到教室,哭得極慘,但老師好像故意忽視我。我坐在邊邊,最後一排,真是個可以盡情哭泣的位置,但左鄰右舍都因為我的舉動而慌張,我還真不像是會那樣哭的人,這種機會是少之又少又之極少。原本努力讓自己快點平復,身後卻傳來一張紙條,寫著安慰的話,我那時忽然覺得自己不需要忍住,於是哭了一整節課,讓傳來紙條的同學緊張得要命。其實我只是很感動。
現在,沒有了固定的棲地,固定(又定期更換)的鄰居,好像少了根。每個人都在不同的教室間飄移,但試圖挑選固定的座位,右邊留給誰,左邊誰要坐......但我們再也沒有一個抽屜,可以放進一切雜念;我們再也沒有一張桌面,可以任你流淚或午休時流口水;我們再也沒有熟悉的鄰居,可以常常聊天或傳些什麼東西;我們再也不交換改考卷,無法在朋友的考卷上寫句打氣或開玩笑的話。自從上了大學,我幾乎沒有午睡過,即使趴下去也多半睡不著,因為那張桌子不可能跟著你一年以上,它可能很小,可能有點髒,可能大得連接其他位子,它不是你的,上面沒有任何記號,它不能讓你安心。
我喜歡小小,小小的棲地,不用大,不用太多變化,一個棲地就好,一個可以邀請人來(一起吃飯吧),可以送人離去(好囉,該回位子睡覺了),又可以享受自在的,小小的棲地。
但這裡終究沒有。於是我們的意識都氾濫,我們的情緒都橫流,我們狂暴不安,我們驚慌畏懼......難道這是長大必經的過程?離開的課桌椅,我們要尋找的棲地變得透明,我們居處在似乎隨時會被摧毀、破壞的,太大但並不自由的,多變但並不自在的,山浪一般(假裝完整牢固卻不定一碎)的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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