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紀錄片，是現在21歲的楊逸帆，自14歲開始，在自己就讀的宜蘭人文中小學展開拍攝。雖是從國中年紀就開始拍攝，卻完全不失成熟，原片名「不想考基測」流露稍微稚氣的觀點，最終更提升至探問「學習的理由」，可見導演楊逸帆真有雙不一樣的眼睛，能從同學讀書的狀態看出更深層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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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演楊逸帆／獲2014香港華語紀錄片節長片競賽季軍 |
獨具匠心的教育紀錄片
就美國學者比爾．尼克爾斯（Bill Nichols）的觀點，紀錄片可分為六種類型，《學習的理由》最接近「參與型紀錄片（Participatory Documentary）」，毫不掩蓋導演的在場與干預，甚至，導演也因為選擇置身其中，而成為被攝者。高中打算申請自學的楊逸帆，為了「體驗」準備基測的感受，在僅剩二十天時，報名第二次基測，於是從一位「旁觀者」轉變為「參與者」，因而更強烈地呈現置身考試之中，可能會如何迷失。
紀錄片中，可以看到許多畫質不高，卻相當真心專注的鏡頭，楊逸帆既凝視了同學在戲劇、音樂、舞蹈、課間討論等方面的表現，也凝視了他們身陷考試、倍感壓力的模樣。這些凝視往往沒有附加旁白，或者只是在訪問時，保留下來的一段停頓或沉默，然而，正因如此，這些孩子們曾經擁有的表情，都指向了這部紀錄片企圖探索的問題——我們為何而學？學習的意義是什麼？為什麼要升學考試？誰能給我們安全感和方向感？以及，「放棄夢想，難道就是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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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用功學習、成績卻不盡理想的蔡沛玲 |
導演選擇了三位同學為紀錄片的主要角色，三位各有不同特質、思維和學習風格，一為對學習有主見、有求知慾、喜愛天馬行空思索問題的陳立安；二為熱愛舞蹈、成績優異卻不知道該選擇哪一條路的林雨萱；三為努力用功學習、成績卻不盡理想的蔡沛玲。三個孩子，三種典型，都因為升學考試而徬徨、受限，特別是透過穿插熱衷於課外活動的資料畫面，更凸顯面對考試時，學生的樣子是多麼缺乏原有的活力。
除了學生，導演也訪問了家長和老師，呈現更多面的觀點，讓論述不侷限於「考試」本身，而是各方角色如何看待學習、考試、升學和教育的意義。此外，隨著三位同學的故事，穿插了精緻的動畫，我覺得算是別出心裁，更讓整部紀錄片的基調並非站在冷冽的批判，而是溫暖的關注。而片尾加入三位同學上大學後的去向，特別是以字卡打出陳立安終於選擇休學，頗有畫龍點睛之效。
《學習的理由》，可能不會如楊力州導演的作品引人熱淚，可能沒有BBC紀錄片「中國學校，我們的孩子受得了嗎？（Are Our Kids Tough Enough? Chinese School）」的強烈衝突感，可能沒有對象和時間都跨度極大的《56 UP》（14個不同階層的孩子，自7歲開始，每七年記錄一次）那麼龐大，但有著最貼近我們自身學習經驗的觀察和探問，絕對會喚起觀眾的記憶和思考，為此，就值得一看。
「學習的理由」需要方向感與安全感
譬如，這部紀錄片首先喚起的，是我自己對於升學考試的回憶。
2006年，基測滿分是300，第一次加考作文。我對於準備考試的過程已經沒有太深的印象，只知道自己既沒有補習，也沒有留晚自習。考完第一次基測，270分，PR 94，算是不錯，但也不算頂好，由於申請未通過，因此還是準備考二基。然而，當時的我早已無心考試。媽媽會帶我到公司，讓我在無人使用的會議室讀書，我對那時的畫面印象深刻——兩三本厚重的題本與參考書放在桌上，一旁散開的紙張卻不是拿來寫題目或作筆記，而是畫畫。我在那個採光不怎麼好，記憶中稍嫌黯沉的空間裡，看著自己的手，練習畫出各種手勢與姿勢。
觀影之前，正好學生孟婕在訊息中問我會不會想做補習班老師，見我回答並不想，更追問是否「反對補習」。剛好，這部紀錄片有一片段，是導演楊逸帆在補習班試讀的偷錄畫面。我知道不是所有補習班都是那樣充滿壓迫感、只為了考試而存在，但我也知道極少補習班避免和考試掛勾，基本上，絕大多數的學生補習就是為了考個好成績。
然而，猶如導演楊逸帆的提問，考了個好成績，然後呢？考上了高中，然後呢？考上了大學，然後呢？學習的目的是什麼？就是為了考試，為了將來可能有機會獲得一份較好的工作，讓自己不至於餓死，是這樣嗎？
老實說，觀影過程中，好幾次覺得有些酸楚，因為百般心疼。這部紀錄片所揭示的，並不只是考試制度如何如何，而是學生面對自己的人生，面對自己的未來時，是多麼徬徨、不安、恐懼。是的，我們既缺乏方向感，也缺乏安全感，像彎進一條窄路，無法掌握最後將通向何處，也無法確知途中會遇到如何險峻的挑戰。我們不知道，如果這時岔去別條路，會是攀上山頂，還是墜落山谷。
在不斷訪問、凝視與曾經的樣子交錯之中，「學習的理由」探問的其實是更大的問題，幾乎貼近人生的意義為何——我們要為何而活？要如何去活？
最近閱讀肯．羅賓森（Ken Robinson）的《發現天賦之旅》，讓我更確定，尋找天賦與天命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幸福、更有能量、更能為世界創造正向的改變。相契合的，導演楊逸帆真正想做的，不僅僅是這麼一部紀錄片，而是期待有一天，每個孩子都有機會尋得自己的天命，找到屬於自己的「學習的理由」。
當楊逸帆身陷考試的迷霧，和陳立安討論起考試的意義，以及自己因為考試而產生的變化，陳立安說：「不能變啊，我不能變。」我們不能因為置身在考試中，就改變了原本的自己。
然而如今，置身在更龐大的現實規則中的我們，是否已經改變了呢？
想起實習結束時，我在黑板上寫下對學生的期許：「一定要記得現在的這種快樂喔！」無論如何，我也要牢牢記著。我不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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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學習有主見、有求知慾、喜愛天馬行空思索問題的陳立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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