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scape / 生活風景: 《絕美之城 La grande bellezza》：生活的戲法

《La grande bellezza》 / Paolo Sorrentino / 2013

旅行十分有益，讓人充滿活力。其餘的一切只是失望和厭倦。

我們的旅行完全出自於想像，這就是它的力量所在。

我們的旅行從生到死，遇見的人和畜牲、城市與事物都出自於想像。

這只是一部小說，純屬虛構。利特雷說的絕不會錯，何況每個人都會想像。

只要閉上眼，它就在生活的另一面。

　—賽利納〈長夜行〉

—本文有透露劇情，若您擔心影響觀賞心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畢業典禮後，和齊一起到長春看這部義大利電影《La grande bellezza》（絕美之城）。這是一部後勁很強的電影。在大部分的介紹詞或影評中，都會將這部片與費里尼的《生活的甜蜜》做比較，剛開始我還是覺得費里尼比較厲害，但後來再多反覆想幾次，竟在棟樑老師的楚辭課上更明白了這部電影一些。

　　電影中，主角傑普是一位寫過一本小說、寫不少專欄訪談作為工作的，上流社會中的上流人物，在現代的羅馬，他充滿派對與朋友的生活中，卻在65歲的生日後開始急速變換。在那諸多細節之中，所能看見的是所有美好都在逝去。
　　我不得不因這部電影而對於畢業更加感傷。

　　「因為美好不屬於我。」
　　傑普與一位女性朋友在談話中爭鋒相對，而那位女士最後狠狠地回了這一句話，彷彿她不需要美好，因為那本來就不屬於她。然而在電影的最後，傑普與這位女士有了機會共舞，他最後笑了說：「還好我們還有時間可以享受美好。」
　　「美好」究竟要如何享受、如何擁有呢？
　　傑普美麗的回憶因初戀情人的逝世而重新被喚醒，年輕人的美好因為與世界的衝撞而再也回不來。傑普懂得偽裝，卻在65歲的生日後再也藏不住了。當他在一場喪禮前說著要如何穿著，要如何慰問家屬，要如何流露哀痛但不能落淚，因為你不能比家屬更難過，悲傷是屬於家屬的。但傑普卻在抬棺時不可遏止地哭出了聲。
　　「美好」究竟是如何就這樣離開的呢？

　　昨天早上出現了藍天，午後雖然一時轉陰，又非常悶熱，但傍晚金黃色的陽光卻斜斜地照射下來了。在經過學校噴水池的時候，我忽然又回想起《絕美之城》，想起傑普經常在奇怪的時間點散步在羅馬，在河畔、在建築之間、在那些壯美的建築與雕塑一旁。我所在尋找的東西，是否和他一樣呢？

　　那堂楚辭課上，老師講著屈原的文字底下，那詩的時間，原來在所有的事物逝去的同時，只有文字、只有文學、只有藝術能極盡永恆。
　　傑普你為什麼不寫小說了呢？最後傑普有寫第二本小說嗎？
　　我認為，這部電影，就是傑普的第二本小說。

　　這部電影所在探尋的，是生存的意義和證明。在生之中，人們終其一生所追求的美好是如此虛幻、飄渺，終究可能是一場空，不存在，或是追不到；在死之中，逝去的生命，其擁有的美好連同著一起消失了。最後人們的寄託，只剩下夜晚的狂歡或無病呻吟，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好相互取暖，不然又要如何讓自己好過一些呢？
　　或者——剩下文學，剩下藝術——那永恆而能包容任何人事物的地方。

　　芳明老師所謂的「文學即救贖」，就是這樣的吧。

——

「為什麼這裡會有長頸鹿？」
「因為我要表演魔術，我會讓長頸鹿消失不見。」
「真的？那你可以讓我也從這個世界消失不見嗎？」
「傑普，我不能讓人消失不見，可以的話我就不會這把年紀還在這邊耍把戲了。這一切不過是個戲法，這一切不過是個戲法，這一切不過是個戲法！」

傑普與他的魔術師朋友這樣對話。在電影最後傑普的獨白中，他則是這麼說的：

「通常事情的結束都是死亡。但首先會有生命，潛藏在這個那個當中說也說不完。其實早已在喧嘩中落定，寂靜便是情感，愛也是恐懼，絕美的光芒，野性而無常，那些艱辛悲慘和痛苦的人性都埋在生而為人的困窘之下，說也說不完，其實不過浮華雲煙，我不在意浮華，所以這就是小說的開始，最終，這不過是個戲法，對，只是個戲法。」

如果......我們的人生就只是一場巨大的戲法，就是我們自己筆下的一本小說，我們要怎麼去寫？要寫什麼？要如何享受美好、保存美好？就像電影一開始的引用，寫著：「我們的旅行從生到死，遇見的人和畜牲、城市與事物都出自於想像。這只是一部小說，純屬虛構。利特雷說的絕不會錯，何況每個人都會想像。只要閉上眼，它就在生活的另一面。」其實我們得面對那些情感，那些「生而為人的困窘」，我們還是得更貼近自己，像傑普重新看見水裡的自己，岸上的初戀情人，一切的起點，也是一切的終點。這一切，都在生活的另一面，所以......「還好我們還有時間可以享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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