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scape / 生活風景: 《人在囧途》：人間自有真情在

人在囧途 / 葉偉民 / 2010

　　近來覺得中國和香港有不少適合新春賀歲的歡樂電影，我特別喜歡《人在囧途》、《喜上加囍》和《最強囍事》這一類，笑料百出之外，也頗有人情味，相當溫馨，非常適合春節闔家觀賞。去年我們家一起看了《人在囧途》，今年則看了《人再囧途之泰囧》，發現《泰囧》並非《人在囧途》的續集，徐崢與王寶強再度演出，不過人物與故事設定不同，《泰囧》還有黃渤加入，最後甚至有范冰冰客串呢！不過兩部相比之下，果然還是《人在囧途》勝出許多，還能見識到中國「春運」的盛況與艱辛啊！所以還是來記錄一下觀賞《人在囧途》的小心得——

　　據說春運是「地球表面上最大的人口移動奇蹟」，畢竟「回家」兩字說來簡單，但中國有多大，又有多少人要回家，這麼一想就很不得了了，《人在囧途》的故事就是兩個男主角春節碰巧同路，沒想到衰得一路換交通工具還到不了！搭飛機，結果目的地機場因大雪封閉；改搭火車，沒想到開一半說前面路坍方；再換小巴，誰知後來熄火發不動了；搭上客運原本安穩睡去，醒來竟然回到原地，因為橋斷了！更慘的是錢包掉了，旅社淒涼，買彩券中了台麵包車，卻半路翻車......人還能更衰嗎？然而，「衰」並不是這部電影的重點，重點是再怎麼衰，其實「人間自有真情在」。

—本文有透露劇情，若您擔心影響觀賞心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難得電影沒有女主角，兩大男主角之一是徐崢飾演的李成功，一個北京玩具公司的老闆，春節與婚外情人告別，要回長沙與母親及妻小過年，誰知道有錢敵不過命運，讓他遇上了另一位男主角——王寶強飾演的又傻又憨的超級烏鴉嘴牛耿。

　　牛耿與李成功的身分地位截然不同，他在農場擠牛奶，卻因三聚氰安毒奶事件讓農場老闆發不出薪水，牛耿就挑了一張長沙老闆的借據，要去長沙討債。當時與他一同工作的弟兄問他怎麼不拿八萬的那張借據，牛耿正氣凜然地說大家的工資算起來也就兩萬，「得厚道」！而上飛機前一口氣把整桶牛奶灌完，可真是人如其名！

　　牛耿這樣的人，在李成功眼中就是又俗又土，更可怕的是牛耿說希望飛機停，飛機就真不飛了；說是不是路塌了，還真塌了！（所以好幾次李成功都叫牛耿閉嘴XD）但是無論如何，李成功的回家之旅怎麼都甩不掉牛耿，卻也因此，牛耿成為改變李成功的人。

　　電影中有幾個段落特別令我印象深刻，其一是飛機不飛後，李成功叫人買火車票，上車又遇到牛耿，兩人的車票竟然一模一樣！兩人都說自己的票是真的，最後搞不定，李成功就說他出錢幫牛耿補票，但上網看如何驗證車票真假時，發現自己的車票真的是假票！那時李成功第一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其二是火車不開了，只好搭小巴，卻又遇到路不通，這時李成功叫小巴司機改走小路，司機原本說這樣不合規定，但李成功說出事他負責。路上牛耿哼起歌來，結果全車都跟著唱，那時李成功的臉色變化很有意思，我想是因為像這樣最俗的事，其實都是最動人的，只是李成功這樣的人很難放下身段跟著起舞吧！而後小巴經過小村莊，竟撞到人了，李成功被拉下車，他掏錢給村長，想以錢了事，但村長氣得叫村民來打人，怒言：「你以為就你有錢！」這時牛耿下車伸展伸展，用哈姆力克法救了原來是被棗核噎到的婆婆，化解了緊張場面。那時李成功第一次稱讚牛耿。

　　其三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兩人在路上遇到一個女人在乞錢，說孩子在手術台上，需要錢，兩小時後回來還，而李成功直接說不信，說「這招太老套、太土、太拙劣」就把牛耿拉走，想當然爾，憨直的牛耿說他覺得像真的，就這麼和李成功意見不合，起了衝突——

　　「你幫幫她怎麼了？我覺得咱們都是人應該幫一幫她。」
　　「我不幫他不是人了嗎？我不讓你受騙上當怎麼了？」
　　「你那麼有錢幫幫她怎麼了？不應該啊。」
　　「行啊，人間自有真情在，拿著你的票。」

　　於是兩人就這麼分道揚鑣。但李成功真的運氣不好，在客運上被叫醒時，竟是回到原地，下車又遇見站在路邊的牛耿，這時牛耿已經把身上的錢都給了女騙子，等到晚上都沒有人把錢送回來。「你這樣的傻瓜活該被人騙。」李成功說他，牛耿卻回：「我願意！騙了才好！騙了說明沒人病，沒人病更好。」

　　看到這裡，頓時很有感觸，其實李成功與牛耿的對話同樣會在我們心中上演，每當看到在路上乞討、賣玉蘭花或口香糖的人，可能都有一番掙扎。我這兩種想法並無對錯，我們都曾經和牛耿一樣，會相信人，也想要相信人，但我們也都會因為成長、因為現實所見，而和李成功一樣選擇保護自己，純然地相信因而變得困難。這也是為什麼看到牛耿的回應時，覺得可貴吧。

　　不過兩人與女乞丐的緣分還沒完，他們搭船渡過長江後，又遇見了女騙子，就一路追上去，沒想到，最後抵達的地方是個狹窄的房間，裡面好幾個小孩在畫畫，那位女騙子原來是位女老師，獨自照顧好幾個孤兒，籌錢是為了治療其中一個孩子的眼疾。張歆藝演這位女老師自白的時候，相當地真而令人心疼，說著和男朋友答應孩子們，春天要帶他們去看油菜花寫生，卻出了車禍，男朋友走了，她也毀容了，她走投無路，只能幾近痛苦地撐下去，甚至說她這輩子唯一做錯的事，就是騙了牛耿。聽完這段故事，李成功將身上的錢都塞進了小朋友的背包，離開時一個小女孩跑過來遞了張圖畫紙，上面畫了牛耿與李成功。我總覺得這段特別感人、特別溫暖，更是再次驗證著「人間自有真情在」這話。

　　（在此之前，李成功下客運發現錢包掉了，只好和牛耿一起睡破舊的旅社，一晚沒睡好就算了，還走錯房間被打！敲門牛耿又熟睡不應，只得睡門外，真的非常衰啊！但接著就出現了客運的車掌小姐，拿著李成功的錢包來找他，說找了好幾間旅社總算找到了，那時，也像是告訴李成功，你看，「人間自有真情在」吧！）

　　之後，李成功與牛耿的回家之旅還沒結束，牛耿說要買彩券，一買，李成功竟中了一等獎！麵包車一台！兩人開心得不得了，不過這部電影的基調畢竟還是要有笑料，所以彩券還得飛走又飛回才有意思XD 開麵包車原本應該沒事，不過李成功和牛耿換手後果然還是出事了！因為牛耿居然開到睡著啦！然後撞到土堆翻了車，說車要爆炸了卻沒爆炸，非常好笑XD 一時間沒辦法，雖然已是除夕夜，但在路中什麼都沒有，李成功的手機也早就沒電了，兩人只好在車旁生火自煮年夜"方便麵"（牛耿到是什麼廚具食材都有），這又是一段重要的對話——

　　當牛耿說：「坦白說，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你看，咱們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好人！老闆，我遇到你就覺得你真不錯！」

　　李成功頓了頓問：「你也覺得我是好人嗎？」

　　牛耿自然覺得挺好的，李成功卻說他的員工可不這麼認為，牛耿就問：「為啥，你那麼成功？」這話讓李成功檢視著自己：何謂「成功」？儘管事業有成，但是自己其實不是個好兒子，也不是個好父親；作為丈夫，或作為情人，也都挺失敗的，這樣算是成功嗎？其實「何謂成功」是我們永遠需要檢視的問題啊，當我們為了世俗眼裡的成功而捨棄了一些東西，會不會到頭來變得是失去，是狼狽不堪呢？李成功最後就說：「我發現我這輩子過得和這兩天差不多。牛耿，我應該謝謝你，你讓我看到我的人生有多狼狽。」
　　然而從此，我們也看見了李成功的轉變。

　　當李成功與牛耿終於到了長沙，換了新衣也就要道別了，李成功將小孩送他們的畫分一半，把自己的畫像給牛耿，把牛耿的自己留著，這真的是情誼已生。還沒完的，是李成功必須面對情人曼妮和妻子美麗，這段也挺感人的，尤其是曼妮在信中說自己長大了，希望他幸福，以及美麗談及曼妮時體諒的表情，還有那句「回家就好」。

　　而後李成功派人裝作牛耿要錢的對象，把錢給了牛耿，當被問及「這個牛耿是您的什麼人」，曾說牛耿是「老天派來懲罰自己」的李成功想了想，說：「他是我的債主。」而這時「債」已不是金錢的債，而是生命與人情的債，牛耿的天然憨直與善良，讓李成功重新懂了付出與善待，懂了「人間自有真情在」，其實只要像牛耿那樣，自己心裡仍有真情在，凡事就會自有出路，自有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