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想像力的問題。我們的責任從想像力中開始。葉慈這樣寫。In Dreams begin the responsibilities—— 正是這樣。反過來說,沒有想像力的地方或許也不會產生責任。」
——村上春樹《海邊的卡夫卡》
「從夢中開始產生責任。」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怎麼突然讀《海邊的卡夫卡》?實在像中田先生說的,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此時此地要這麼做。
第一次翻開《海邊的卡夫卡》,是21歲的暑假。那時在冷氣逼人的大樓裡做著不是自己想做的實習,總三番兩次晃到茶水間,看陽光。看陽光透過玻璃傳送溫度,把空間切出歪斜的一方,覺得自己需要空氣,就算是灼熱而沉重的空氣也沒關係。於是每天中午,飯後我總會走出公司,讓熱氣撲上來,在幾分鐘像是泡在無形濃湯中的路程後,進入一家書店。那書店什麼都賣,包含玩具或文具,有書也有雜誌。我原先沒什麼目標,直到看到《海邊的卡夫卡》。
為什麼是《海邊的卡夫卡》而不是別的?想不出原因。不過我就這樣在書店讀起來了。每天一章或兩章,盡可能讀一個段落。每天在同一個書架前拿起同一本書,也不曾有人注意。
那算是有點詩意的中午吧,每次讀完,走回公司的路上,我都有些恍然。然而,實習結束時我只讀完上冊,之後也沒有再找來下冊看下去。
直到前天。我忽然想起《海邊的卡夫卡》,想起自己還沒讀完。兩年過去了都還沒有讀完。像是突然又感到需要這本書。結果在短短兩天內就一口氣讀完了,也確認了當時有讀完上冊,下冊大概只打開第一章,卻沒有讀下去。我想起當時,似乎是因為知道剩下的時間讀不完,才選擇不繼續讀的。
這是我選擇的。可能全部都是,或者不是。
「大島先生,我周圍一連發生了各種事情,其中有些是我自己所選擇的,有些事情是我完全沒有選擇餘地的。可是這兩種之間的區別,我已經搞不清楚了。換句話說,我原來覺得是自己選擇的事情,其實好像是在我選擇以前,就已經被決定會發生的事情。我覺得我只是把不知道誰事先在什麼地方決定的事情,就那樣照著做了而已。不管自己怎麼去思考,不管多麼拚命努力,我覺得都是沒有用的。不,應該說,甚至反而越拚命努力,會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自己好像逐漸遠遠脫離自己的軌道似的。而且那對我來說是非常難過的事情。不,也許應該說是非常害怕才更接近吧。這樣開始想時,常常覺得身體像要縮起來似的。」
不過大島先生說:「就算是這樣,換句話說就算宿命註定了你的選擇和努力最後都將歸於徒勞,你確實還是你,不是你以外的任何人。你以你的身分實實在在地往前走。不用擔心。」
即便損傷、失去、(選擇性地)遺忘,即便「世界的組織結構本身就是成立於會消滅會喪失之上的。我們的存在只不過是像那原理的剪影畫般的東西而已。」仍有無法抹滅的事物存在,依循著自己內裡的路,總會找到繼續活著的理由——
「我們都繼續在失去各種重要東西。」鈴聲停止之後他說。「重要的機會或可能性,無法挽回的感情。那些都是活著的含意之一。不過我們的腦子裡,我想大概是在腦子裡,有把這些東西當作記憶留下來的小房間。一定是像這圖書館的書架一樣的房間。而我們為了知道自己心的正確所在,就不得不繼續製作這房間的索引卡。也有必要勤快地打掃,換新空氣,換花瓶的水。換句話說,你永遠要在你自己的圖書館裡活下去。」從夢中開始產生責任。然後, 你確實還是你,不是你以外的任何人。這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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